沈羡自苏季和手中接过了那块令牌。
“我暂且信你一回,不过……我愿意接过这个摊子,却没这么大权力左右你的生死。”
言罢,沈羡有意看了陆衡一眼。怎料方才面色还紧绷着的人,这会儿却像是想通了似的,朝她浅浅一笑,毫无阻拦之意。
“刘荣叛乱一事牵扯了太多人,死犯名册付诸有司整理,却还未曾呈上来看过。”
“你该庆幸你挑选的时候不算晚,运气也还算好。”
如今陆衡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其实方才他的模样亦是一派平静,若是旁人必定难从中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沈羡又岂能不了解他?他惯会藏匿心思,唯恐有些话说出来搅得二人之间的关系天翻地覆。
她看得出来陆衡此刻定是怀着些疑虑,只是暂且将其藏于心底,纠结着不肯开口。
至于这疑虑是什么,她大致能猜出来一些,却也只能等一个合适的时间提起。
许是方才廷尉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他早已远远地退到了石墙脚下,在一旁恭敬候着,分寸拿捏得极好。眼下牢室门前没有旁人,只有陆衡与沈羡。
“我去问他几句话。”陆衡道。
“你要我们做的,沈羡方才已应下了。”
“只是,你要我们冒着朝臣反对的风险放你一条生路,只有这么一小块令牌,还不够。”
苏季和神色不变:“我可是已经将知道的消息连带着整个苏家都悉数奉上了,还不能够证明我的一片诚意么?”
“你同苏弘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如今却要用你这点战功来为苏家声名洗刷得清清白白。”陆衡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事,“天底下没有这样轻易的事。”
“更何况,你在利用她。”陆衡声线低沉却有力,“你知道她是个重情的,所以她一定会念着这点旧情来看你。”
苏季和神色微变,原本失了血色的面上更显苍白。
陆衡没想着适可而止,敛眸低笑一声,再抬眼,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把寒刃。
“你以为,我不会在乎你在牢中做了什么,所以你一番折腾后只有沈羡会来,如此更方便你演戏。但是,我来了……被她带来的。”
他声音极轻,恰巧能清晰扎进苏季和的耳中:“你知道稍稍披露一些自己所知的秘密,沈羡就会感到慌乱,她定会拿着你的令牌亲自跑一趟江州。”
“可是江州究竟有什么危险,能让你不敢轻举妄动,却又与苏家有一定的关联?”
陆衡稍稍偏头,状似不经意问道:
“道教徒?”
苏季和身子猛地一颤,心虚似的偏过了头。
“事到如今才肯为我们透露一些消息,还要让整个苏家躲在一个沈羡背后,为你们铲除潜在的威胁……”陆衡笑意不达眼底,“我们该感谢你的仁慈么?”
“你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苏季和反问。
陆衡微微摇头:“不。”
“我只是怜悯你,即便你此刻是真的想要担起苏家的担子,用的却还是软弱的手段。”
苏季和咬咬牙,像是被他一番嘲弄刺痛了一般:“你只要让她远离会稽永兴即可。至于刘氏的把柄,全在刘悦身上……”
“廷尉史,张良玉。审讯时,他三番五次以助我逃出廷尉狱为条件,诱我更改供词。”
陆衡眉头微微皱起。
“将供词改成什么?”
“刘悦强夺了他的妻女,他怀恨在心,于是想方设法从地方调到这廷尉狱中,试图探听消息,也想要借由别人之口揭发此事。”
“不过,廷尉狱上上下下无人敢得罪刘氏,我大抵是他最后一个希望罢。”
“刘悦的把柄,在何处?”
“便只有张良玉能知道了。”苏季和无所谓地笑笑。
陆衡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双眼重归平静。
“她既然答应了你的请求,我也不多置喙。但你要记着,如若你今日所言有半点虚假而伤及了她,你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真是情意深厚啊。”苏季和啧啧道,“只不过你现下这副样子,怎么不给她也看看呢?与方才真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