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沈羡下了安车,本能地朝四处张望。
这里……同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见沈羡于门口久久徘徊不前,左右打量着廷尉狱,陆衡便驻足一旁默默看着,等她稍稍收回了新奇的视线,这才问道:
“怎么,与你想象中的有何不同?”
“同我料想中的样样不同。”
“我是头一回到这廷尉狱。”沈羡迟疑着,“此前我总以为,既是牢狱,总该常年昏暗不见天日,隔着好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它的阴森,令囚犯徒然生惧,不敢抬头。”
“现如今……”沈羡细细斟酌着话语,“这牢狱处于光天化日之下不说,四面围墙看起来不过一丈,门也低矮。若非墙上涂着一个‘狱’字,误打误撞闯入的宫人不知要有多少。”
陆衡沉沉笑道,语气中带着些刻意打趣:“刚才我说怕你走失,如今可是说对了?”
沈羡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被他那些话带偏了去,反倒觉得这人更加好玩了。
口是心非不说,还挺执着。
“陛下,台城这么大,这牢狱又这么偏……我平时不是太极殿就是承乾殿的,那还有心思在这台城中乱逛啊?更别提什么走失了。”
“若非今日有人要我们来这儿看看,我是万般也不肯踏出最里这层宫墙的。”
沈羡这么一番反驳,陆衡也不恼,只是微微眯着眼看她,眉眼舒展。
晨曦不错。
“往后若是有了空闲,我可得好好领你来台城逛上一圈。”
“好。”
话音落下,陆衡抬手摘下了冕冠,将其搁在一旁内侍掌中,头上只剩下平介帻。
“这里毕竟不只是牢狱,还是廷尉办公之所。从外头看来,自然与寻常行筑无异。”
“台城内没有见不得光的地方,那些所谓地牢都是世家开凿的私牢。”
“怎会如此?”沈羡有些夸张,“可我从未听说沈家有什么私牢。”
“这种事物,怎会有人将其摆到明面上供人观赏?自然是藏着掖着。”陆衡瞟了她一眼,语气中没什么起伏,“沈家不可能没有,权看你父亲愿不愿用了。”
听了这话,沈羡心中一有些不舒服,细细想来又觉得陆衡方才那番话合乎常理。
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门阀世家,怎能事事光明磊落?
“事不宜迟,带我进去看看吧。”
见二人动作,立于两侧的狱吏眼疾手快地替他们推开了门。
来者身着紫衣,一瞧便是这廷尉狱最显贵的人物。见二人前来,他不卑不亢地行过一礼,随即上前为其带路。
“陛下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要事相商?”
“朕要见一个人,听闻他疯了。”
显然陆衡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廷尉点点头,便接着往前走,并未多言。
一间间牢屋整齐排列,窗是直棂窗,门也是直棂门,透过木条之间的缝隙,沈羡能够轻易同牢屋内的人对视。
单论牢屋,其中陈设倒可以说得上是一应俱全,亦不算逼仄。
石砖堆砌的床,其上铺了一层竹席,其下打了一个用以生火的小洞。
不过这么一间屋子……
沈羡默默避开自屋内投来的数道视线。
却要挤下整整八位囚犯,以至于床上坐满了人,地下也蹲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