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 20 章（第1页）

十一月中，屋子的修改终于完成，尽管只是些轻微的改动，却让整个家显得温馨而舒适。林清岚满怀喜悦地和叶希搬进了他们的新家。而此时，叶希身边也多了一位护工——星辰。

星辰年约三十，在护理学院毕业后便一直照顾叶希，从叶希15岁那次心衰后就一直在，对他的健康状况和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此前，因为妻子临产，叶希特意让他回去陪伴家人，这才短暂离开了岗位。如今，为了和林清岚一起安定地生活，叶希决定让星辰重新回到身边——毕竟，林清岚平日事务繁忙，时常不在家，自己身体也就那样，独居确实不便。

搬入新家后，叶希和林清岚逐渐开始熟悉对方的生活习惯，像是默契又像是相互包容的磨合。

叶希慢慢习惯了林清岚晚归的生活节奏。她常常忙到深夜，带着疲惫的神色拖着步子回到家。他察觉到她有个小毛病——一忙起来便不记得吃晚饭。久而久之，叶希会让家政阿姨多备一份热腾腾的饭菜，专为她留着。她回来时，桌上总有她最喜欢的海鲜，有时还会有一小块精致的法式栗子蛋糕，或是附上一个字条，告诉她冰箱里有她钟爱的冰淇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餐桌上，每当林清岚起床，叶希已经在桌边坐好，慢慢地吃着他的早餐。他的面容略显苍白，但在晨光的映衬下却显得温和而宁静。他对她点点头，轻轻说声“早”，然后让家政阿姨把她的早餐端上来。她总能在餐桌上看到一份刚出锅的热早餐，有时是中式的粥和小菜，有时是她爱吃的日式茶泡饭。

她下班回到家，往往累得没有精力再去好好收拾自己，随手将外套、包和文件扔在沙发上，有时甚至懒得冲凉。叶希发现后，没有多说一句，却会安排家政阿姨每晚将她的睡衣和浴巾准备妥当，放在浴室里。浴室的灯温柔地亮着，随时等她走进去，而她也因此慢慢养成了习惯，不再觉得洗澡是件疲惫的事。每当她从浴室出来，清爽舒适，叶希会从书房抬头，朝她淡淡一笑。

而在工地巡视忙碌的日子，林清岚回到家中总能看到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浴。她走进浴室，浴缸中热气氤氲，仿佛在等待她的疲惫褪去。这些小小的关心，像是冬日的一缕阳光，不喧嚣，却让人无比温暖。

与此同时，林清岚也渐渐留意到叶希生活中的细节。她常看见星辰为他按摩腿部，做基础护理。因为长期无法行走，叶希的腿部肌肉已慢慢萎缩，加上静脉压力增加，腿部常常浮肿。护理结束后，星辰总会安静离开，留下叶希一个人在夜色中静静地休息。她也注意到，叶希的饭量始终很小，吃不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若是勉强多吃，往往会反胃。看着他的身形一天天地消瘦，原本合身的衣物逐渐显得松垮，她开始默默地为他添置新衣。她选购的每一件衣服都剪裁得体，质感温暖。

偶尔，她会经过叶希的工作室，透过半掩的门瞥见他精致的画作。房间里铺满了未完成的油画与珠宝设计图，色彩优雅，线条细腻，每一张作品都仿佛带着他的灵魂。他的审美与技艺似乎从未因身体的限制而黯淡，反倒透出一种深沉而静谧的美。林清岚不会画画，也不懂珠宝，但她开始投其所好。每当遇到有意思的艺术用品店，她便会走进去挑几样工具，不论是新的画笔、颜料还是切割辅助工具，悄悄放在他的工作室里。

每次叶希看到她赠送的礼物，眼中总会透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轻轻地道一声“谢谢”，那抹笑容淡然而温暖。林清岚心中一动，尽管言语不多，她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悸动与欣喜。那一刻，她也会悄悄地笑，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满足。

两人之间的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进行着，似乎井水不犯河水。林清岚白天大部分时间不在家，而叶希因身体的关系，除了偶尔到医院做检查或是趁身体感觉不错的日子跑到叶氏以外，几乎整日待在屋内。他的世界变小而安静，家是他活动的全部范围，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也成为他与外界仅有的连接。

偶尔，林清岚会想起两人“夫妻”的身份，陪叶希出门晒晒太阳或散步，似乎是为对外维持他们的婚姻生活而刻意为之的出场。除此之外，日子便在这样的平静中流逝着。两个人在彼此的生活里，并不多作干涉，却也默默注视着对方。

寒冷的冬天如约而至，寒意逐渐渗透进空气中，叶希的身体开始因为气温的持续降低而显出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迹象。他一向不喜欢冬天，即使全屋设有地暖，寒冷总会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每当清晨，冷冽的空气透过窗户渗入房间，叶希的手脚便因寒冷而微微颤抖，指尖常常冰凉如霜

低温让他的血液循环更加缓慢，四肢仿佛时刻被冰封一般，肌肉更显僵硬，行动也更加不便。那种寒意似乎从肌肤表面渗透到骨头里，压迫着心脏，让他的胸口感到一种无法忽视的沉重与刺痛。

夜晚则是他最难熬的时刻。寒冷的空气让他在睡眠中频频醒来，身体因为寒冷而不时地抽搐，呼吸即使有制氧器输氧也依旧变得更为困难。他的辅助装置也因为气温变化运作得更加缓慢，心脏跳动时的疼痛如同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无声地侵袭着他，让他每个清晨都比前一晚更加虚弱。偶尔，他会因为胸口的疼痛而睁开眼，凝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感觉整个冬天像一层无形的寒霜，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令他难以喘息。

一月底的最后一天，叶希的身体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人在家里晕了过去，被星辰送入了医院。

林清岚一大早便出门了，去工地监查项目进展，周围尽是机器的轰鸣声和工人们此起彼伏的喊声。她穿梭在钢筋水泥间，不时抬腕查看图纸，监督每一处细节，工作间隙匆匆看了眼手机，迅速按灭了屏幕。时间就在忙碌的脚步中悄然流逝，黄昏时，她才察觉到手机的电量已见底，屏幕闪烁几下后彻底暗了下去。

天色渐晚，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玄关处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温暖灯光，也没有熟悉的饭香。她皱了皱眉，放下包走进厨房，空无一物的餐桌映入眼帘——没有准备好的晚餐，也没有她喜欢的海鲜小菜。家里仿佛失去了某种隐形的温度，静得有些异样。

她下意识地走向浴室，却发现里头一片冷清。往常那叠放整齐的睡衣和浴巾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像是有人悄然撤去了日常的照料。林清岚怔住了，视线在空荡荡的浴室内游移着，一股不安的感觉攀上心头。

林清岚匆匆回到客厅，把手机接上充电线，屏幕一亮，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密密麻麻地跳出来，足足十几通，全是星辰打来的。她的心顿时一沉，一种压抑的紧张从心底涌上来——难道那个折腾精出事了？

她迅速回拨过去，电话刚接通，便急切地问道：“星辰？叶希怎么了？”

“林小姐还记得自己有个老公？”星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显然对她整日不在家的状态颇有怨言。

“我今天忙！别废话，人在哪里？”林清岚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医院。在他的病房里。”

“我马上过去。”她简短地应了一声，随手抓起包，快步向门口走去。

林清岚挂断电话，匆匆把手机塞进包里，转身朝门外走去。鞋跟急促地敲击着地板，每一步都像是在催促她快一点，再快一点。然而，走到电梯口时，她的手却微微停顿了一下，心中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以往的她，对叶希的存在只是淡淡的，一个需要照顾的伴侣，一个共同生活的房客般的存在。可此刻，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有什么温热的情绪堵在胸口，酸涩而沉重。这种担忧不像是出于责任或义务，而是——关心，甚至是一丝不愿承认的恐惧。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更在乎这个人。

电梯门在她面前“叮”地一声打开，她匆匆迈进去，目光落在镜子中的自己。镜中，她的神情焦急而复杂，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她有些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心底蓦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林清岚一路疾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车内的仪表盘发出冷淡的蓝色光芒，映照着她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下颌。她的视线紧盯前方，耳边仿佛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

为什么我会这么焦虑？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契约，一种互相利用的安排。她和叶希的关系本该冷静平淡，她从不认为自己会为他牵动情绪。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心底深处有一种异样的慌乱在翻涌，仿佛失去掌控。就连开车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许多，每一秒钟的等待都让她感到煎熬。

红灯将她迫停在十字路口，她握紧方向盘，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海中那个苍白而微微疲惫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他的沉默、他瘦削的肩膀、他浅淡却温柔的微笑，一幕幕浮现，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她晚归时桌上等着的热饭，浴室中整齐摆放的浴巾，那个微微抬头的温柔眼神。

这已经成了习惯了吧？

这个念头在她心头一闪而过，让她的心微微一紧。或许，正是那些日复一日的小细节，那些不动声色的温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她的生活，让她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留在桌上的晚饭，习惯了每个清晨迎接她的那份早餐。

原来，这些琐碎的日常已然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