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醒过来时,今日的佛会恰恰好结束了,座上的佛陀已然不在,只余耳边那似有似无的梵音仍缭绕着。
座中听讲者陆续离了座,她初醒来的时候还觉头昏脑涨,待发觉了自己的境况之后惊得灵台一片清明。
她恰恰好倚在玄冥身上睡着了。
这明明也不是个舒坦的睡觉的姿势,她没想通自己怎么就这样睡着了,还睡了如此之久。
她略茫然地睁着眼,先是慨叹了自己的睡觉功夫,尔后顿觉丢脸,十分的丢脸,丢脸丢到冥界外了。在如此神圣庄重的佛会上睡着已然不妥,更不妥的是她偏偏还倒在了玄冥身上。
这落到旁人眼里头,岂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生倚在了堂堂北阴大帝身上半日,他们会如何做想?
玄冥的清誉要毁于一旦了。
她极悲痛地捋罢了思绪,缓缓地、慎重地将自己的身子挪回去摆正,余光中瞥了一眼师父,已不见人影。
这下更是完了,没有人替她解围。
身旁这人倒没什么动静,好像没生气。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不大好意思地问:“我怎么就睡着了?”
“你为何睡着,问本座么?”他淡淡道,说罢之后似有些愣怔地稍一顿,又添一句,“于你而言讲经论道是枯燥之事,坐的时间长了、听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她摸了摸鼻子,明明记得自己没听多久,只听到有些人针对冥界说了一番话,然后她就睡着了。
兴许她记错了,毕竟睡了一天的人脑子不大清醒也是有的。
她见玄冥心情好像不错,竟然没说什么重话,便又大了胆问道:“那我怎么就靠在你身上了?”
玄冥正欲一贯地冷冷开口,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应当对她说话和颜悦色一点,但这四个字三十七万年里都和他搭不上边。
冥界里若是有人看到他一副如沐春风般和煦的模样,定当会觉得自己撞见鬼了——撞见鬼在冥界倒还是正常的。总之,北阴大帝这四个字,和和颜悦色四个字,是一对反义词。
尤其是和他说话的人还是孟元,一个从前说了话常常能让他听得皱了眉的人。
印象里的花神曼珠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但孟元同她在性子上实在大相径庭,这一层他也解不出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转世的缘故。
罢了,左右她也不晓得自己的来历,玄冥觉得,在有些事情上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他于是该怎么说便怎么说道:“难道你想在这殿上躺着睡?”
躺着肯定是不行的,她讪讪笑了笑,也不再提什么北阴大帝的名声云云。要是真说出来这话,他的脸色就要乌云密布了。
她转了话头道:“我师父去哪儿了?”
玄冥道:“霈安郡主那处。”
待殿内众人皆已出了殿,煌煌大殿中唯剩他们二人时,玄冥转过身来看向她,问道:“灵山佛会后,本座和你师父要赴天宫。你是愿意跟着一起去,还是本座先把你送回玄阴宫?”
他说话,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了?孟元震惊了。
师父当时和她说他是断然不让她去的,如今怎么还如此体贴地来问一问她的意见?她疑惑道:“你不是不让我去吗?”
玄冥默了默,知晓这是蔺沧的手笔。他又淡然道:“如今看你表现不错,本座便决定给你个机会。”
表现不错,这是在夸她?
在大殿上睡着,也算表现不错?
她狐疑地端详了玄冥好一会儿,见他云淡风轻并不似说谎话的样子,更何况这事儿对她是个好事,遂不纠结这个表现不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的确是让人惊讶啊。她伸出手一捏手臂,疼得呲牙咧嘴了一番,晓得自己不是在做梦,笑靥如花地拉上了他的广袖:“真的可以去?”
他颔首,瞥了一眼她的手,只道:“天宫比不得冥界能任你逍遥自在,玄阴宫虽有宫规,从前对你却还是有所宽容。此去天宫,不可肆意妄为,可明白了?”
她乖巧地应了声,这种事儿她自然是晓得的。又问道:“这次去天宫是做什么?”
他一时间没答她,这桩战事免不了,但他仍是犹豫着。
孟元见他不说话,便晓得大抵是个她不能知道的事,便问:“那我去天宫做什么呢?”
他默了一会儿,决意还是告诉她。如若现在不说,她到了天宫也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