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贴脸开大,追着杀。
鹿闻笙早已走到雅间门口,闻言回头瞥了眼面色灰败的萧砚,鼻腔里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他原以为这风流侯爷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被现实吓破胆的逃兵,白费了他一番口舌。
“无聊。”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衣袍在门框光影里晃了晃,便与吴飞蓬、段嘉述一同消失在楼梯拐角。
“装糊涂……”萧砚喃喃自语,“原来我一直都在装糊涂?”
他忽然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在空荡的雅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窗外的夕阳正沉入西山,最后一缕金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戏台上被抽走线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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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儒叫李清欢,确实学问做得扎实,在象生城开了个蒙学馆,私塾里十几个蒙童摇头晃脑诵读的《诗经》,他能随口指出某篇在毛传郑笺中的歧义;案头堆叠的《礼记正义》,页脚空白处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批注。
最大的梦想就是桃李满天下,死后能在地方志上留个“博学鸿儒”的名讳。
可自从知道自己是阵法的阵眼之一,他那身浆洗得笔挺的襕衫下,藏着的全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
对唐鹤这群“外来者”避如蛇蝎,先前在素斋铺买绿豆糕时被撞见,激发之下,竟能踩着墙根的青苔翻进隔壁药铺后院,那身手全然不像个皓首穷经的老学究。
“老夫还有课要上,”
这次被堵了个正着,李清欢试图绕开唐鹤几人,鞋底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耽误了孩子们读书,可是罪过。”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镇定,却掩不住微微发颤的尾音。
炎昭明没那么多耐心,挑眉嗤笑:“李先生怕是耽误了自己活命吧?”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李清欢强装的平静。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炎昭明,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戳破心事的窘迫,有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你们什么也不懂!”李清欢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不是不知道阵眼的作用,更清楚自己作为阵眼之一的宿命。
他不是林竹喧那样纯粹的理想者,每当想到要将性命献祭给那片吞噬过无数冤魂的浊浪河,他便觉得喉间发紧,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洪水滔天的夜晚。
浑浊的浪头拍碎窗棂,冰冷的河水灌进肺腑,身边是绝望的哭喊,而他拼了命抓住一块浮木时,指尖触碰到的却是邻居肿胀的尸体。
洪水卷走他半条命之前,他曾以为自己会从容赴死,可真正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圣贤书都化作了泡影,只剩下对生的无限渴望。
当冰冷的洪水灌进喉咙,当亲眼看见邻居家的孩子在眼前被漩涡卷走,当瘟疫肆虐时街头堆满肿胀的尸体。。。。。。他对死亡的恐惧就像河底的淤泥,早已深深嵌进骨头缝里。
那不是文人笔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慷慨,而是生命力被河水一寸寸剥离的极致痛苦,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像片落叶般被漩涡吞噬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