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桐在路旁大哭两个时辰,意识混沌的她只记得那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绝望,身边有无数衣衫褴褛的路人,但是没人敢将她捡起。
后来,也不知是谁,也许是个失去孩子的流浪母亲,也许仅是一个好心的路人将她背起,重新汇入流浪的人群。到处都有妖兽择人而噬,背着墨雨桐的那人不出五日也死去。
同样的哭泣再次上演,墨雨桐不记得自己哭了多少次,也不记得被多少人充满爱意地重新背起,继续往前走。每隔几天背着她的人就会因无力支撑而倒下,一阵哭泣后就会有另外的路人将她抱起。
冥冥之中,命不该绝的墨雨桐被逃荒者一路辗转,终于背到山清水秀的一处所在,从天而降的一位仙人将墨雨桐抱回门中,开始了漫漫十余年的苦修。
也许是幼小的她有意无意地看到太多杀戮,墨雨桐对于师父的其他道法一概三心二意,唯独对“杀”之大道醉心不已。她缠着师父寻找到传说中的“玫瑰血蝶”作为法相,苦练“蝶舞花荫”领域、“穿花十二刺”、花间蝶步,走的却是极致刺杀的道路。
凡有不平事,我便杀之。正因为天底下有很多人锄强扶弱,卑微的生命才会有更多奇迹。
然而无论修真界或是凡尘间,不平之事太多太多,她一人怎么杀得完?莫非罪孽滔天者,真的能逃过天网恢恢?
墨雨桐越想越是迷惑,越迷惑越要再想。脑海已经开始疼痛,可是她停不下来。
朱回春紧紧抱住紫色葫芦,他只有这紫色葫芦啊。
身为百草门弟子,朱回春向往有朝一日能悬壶以济天下,发扬神农氏的医者仁心,让珞珈界再无疾病苦痛。
因此那年他看见有一女子被魔道追杀,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然后横渡洛水,将其送还家中。
没想到数月后他又在另一处看见那女子被魔道追杀重伤,他再次出手相救,好心好意地再渡洛水。他还记得自己站在紫色葫芦上漂流横穿洛水,一路上各种水中毒物向他袭来,那时他的“采薇云步”还未纯熟,胖胖的身体在紫色葫芦上跳来跳去,惶恐地尽量保持平稳,唯恐她伤势加重。
那时候,朱回春的“悬壶济世诀”都只是初窥门径,连那女子一人他都治不好。
一年后,第三次看见那女子时,朱回春终于有些怀疑,他追问她,到底她是谁?
女子不肯回答,朱回春再问,你之前到底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女子还是不肯回答,朱回春见她一身的伤,于心不忍的他第三次横渡洛水。
再后来……朱回春已经不忍回想,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轻易想起,永远也不要。
无鱼双掌合十,低头不语。他早已习惯沉默,有时迫不得已开口,要么就是劝人慈悲,要么就是虔诚诵经,其他的要说话作甚?
如果心中有话要说,那最好还是不说,说了就会有因缘缠缚,终究难得清净。无鱼不知从哪里学会的道理,他也一直深以为然。
最近的话好像有点多,可仔细一想,貌似都多得自然而然,自己怎么也挑不出不说的理由。无鱼暗自心想,那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苏谪也觉得脑海中昏昏沉沉,残缺不全的画面无孔不入,将自己从内到外包裹得严严实实。每一幅印象都似是而非,似存在又似不存在,说不清真假。每当有些东西要从苏谪的心底浮起,脑海里总有金光氤氲而生,缓缓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即使苏谪并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是啥。
正在此时,苏谪精神之海整个震动不休,赤琰的声音直透心底:“主人主人,别做梦啦!这都是梦啦!”
纷乱的残缺画面轰然消退,苏谪凝神看看赤琰,见它一脸得意地笑道:“主人,我知道啦,那个坏人用的‘春归枯梦’,其实就是幻梦玉鉴中的‘前尘应念’。以旧事编织梦境,所以让人很难分得清,那就很容易沦为白日梦的奴隶了。”
苏谪连忙低声问道:“那怎么破解?”
赤琰歪着头道:“那也很容易呀,看我的。”
赤琰摇晃着尾巴,娇喝道:“应见真实光,普照前尘中!”
白色光华如月出东山,照耀到密密麻麻的骷髅头上,它们双目中的幽幽光亮都被白光照得消弭无形。
苏樵大骇,心中惊叫道:“幻梦玉鉴!”脸上却拼命忍住不动声色,望向苏谪的目光立刻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