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泽瑞在专注地聆听,郭洪宽接着说:“不瞒你说,那场事故,发生一年多了,依依这孩子,也穿了一年的‘丧服’,”
他顿了顿,才沉痛地说:“这两个字在你听来,想必很不中听,会觉得不舒服,或者很吃惊吧。”
眼前长辈眼尾泛红,让陆泽瑞小心表述:“我,第一次到爱之堡,见到琼依的闺蜜宋扬小姐,就听她警告过我,提过这件事,当时的确震惊,因为这个年代,几乎没人这么做了。”
“可是依依这孩子坚持了!一年四季全部的衣服!她从来没在我和你闻姨面前掉过一滴泪,但每周回到花林都是一袭黑衣……你知道我和你闻姨看到她的隐忍,她的魂不附体,还有她眼底的泪痕,或者红肿的双眼,有多么压抑,多么心疼么……”
但是,他们也只能随着她一起强颜欢笑,谁都不能打破这努力维持的表面平静。
他们夫妻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即便儿子突然离世,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每个人都将面对死亡,没人能够逃脱,只不过儿子走得早了些。但在丧子之痛之余,依依这孩子却渐渐成了他们最大的心病。
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当中,他们夫妻还能互相安慰、互相扶持,还能在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的过程中,看到希望,感受到力量,能有所治愈。
但是,她只剩一个人,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这一直以来,心里苦哇!
这一年的祭奠就已经足够了,她还这么年轻,她应该有她自己更美好的人生!他们的儿子能和她结缘,也算是值了!
所以,他们决定逼着她走出去,逼着她一起去买了彩色的衣服,逼着她去海边和过去告别,逼着她取下了她所珍视的婚戒,她当时,非常伤心难过。
他们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真心为她好,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说到这里,郭洪宽停下来,看着默不作声的陆泽瑞,“对不起,我有些激动,因为这孤苦无依的孩子,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郭叔,我特能理解,真的。”陆泽瑞这才抬起头来,神情复杂。
他的心真切地泛着疼,像是被钉筢扎,密密麻麻,为眼前长辈所描述的曾经的她——欲哭无泪的经历,愁苦无依的心境,走投无路的情感,暗无天日的生活。
看不见希望,她才会在海边“飘”着走吧,才会悲恸欲绝,歇斯底里吧。
人们总说“情深不寿”,如果没有爱之堡的未竟之业支撑,她会选择走多远?
一往情深的她,会不会选择追随已故之人而去,亦或是渐次让年轻的生命像花儿一样凋零?
他很想说,其实他感同身受,所以常常没来由地心疼那丫头。
但这里毕竟是她公公婆婆家,对面坐着的,毕竟是她已故丈夫的父亲,他陆泽瑞有什么立场表达自己的心疼。
他始终身体前倾,肘撑膝盖,垂敛双眸,压抑心中不断翻涌的酸涩,双手交握的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以致全部骨节发白。
绞拧的十指终是泄露了他的心事。
但一想到那丫头现在更多的欢快与明亮,他的心境也跟着雨后初霁,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