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穿越者们不同,他自发进入了意水真人的身体,得到了属于他的全部记忆。
楼渊其实很不明白,居然会有人这样傻,将自己的一半心脉渡给弟子,无异于舍弃大半修为。
因为拥有所有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扮演意水真人轻而易举。
他一天天模仿那人说话和微笑的表情,也喝起从前绝不会沾染的酒。小阳峰又破又旧,弟子们吵吵闹闹,他觉得心烦,只想尽早结束这一切。
……
因为他是楼渊,而非意水。
只是有时候,在很少很少的有时候,看着那几个年轻人嘻笑打闹的模样,楼渊会情不自禁地想,当年的师父,是不是也像这般静静看过他。
那他们,又会不会像他看待师父那样,将他当作重要之人呢。
意水的记忆时时浮现于识海,莫名其妙地,他有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楼渊还是意水。
也才会在某天,眺望着漫天云卷云舒时,忽然情不自禁地想:希望能让时间永远停在那里。
可时间哪能停下。
鬼使神差,他开始教授谢星摇断心诀——那个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咒法。
或许是因为他习惯了当一个“师父”,又或许,他觉得有些累,想要结束这一切。
住在意水真人的壳子里,他偶尔会暗暗去想,当初自己所做的一切,当真是对的吗。
楼渊神色淡淡,半晌,似是无可奈何,轻轻抬起手来。
男人掌心通红,唯独伸出的食指干干净净,不偏不倚,落在她额头。
他看着谢星摇,眸色昏黑,仿佛在遥望另一段更为遥远的时光,另一道同样孤零零的影子。
楼渊笑了笑:“走吧。”
她理应离开。
接下来将是天道的主场,她身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族,不应当插手此事。
人类总是渺小无力。
血气萦绕鼻尖,身体在天道的威压下止不住轻轻战栗,谢星摇咬紧牙关。
忽地,她沉声开口,抬眼看向天边黑蒙蒙的流云:“你就这样轻飘飘地打算离开,是吗?”
楼渊作恶多端,挑起仙魔大战,无论如何,他都该死。
谢星摇不会祈愿他能复活,也不觉得他能得到世人原谅,她只是——
她只是,觉得不甘心。
楼渊最初的命运与禅华何其相似,倘若不是中途生出变故,他同样能肆意徜徉于修真界,成为万人敬仰的仙门至尊。
他那位白发苍苍的师父也会为他而骄傲,而非心有不甘地死在小道观里,无力又绝望。
此时此刻,天道就在她眼前。
然而在此之前,偌大的修真界里,谢星摇仿佛从未感知过它的存在。
它太遥远,也太虚无缥缈。
绣城之中,沈惜霜为了守护花花草草的幼灵,不得不受制于恶妖,在原有命运里,将声名狼藉,死于主角团之手。
罗刹深海里,受苦受难的妖魔们无人知晓,剥取妖丹的“仙门大宗”风光得意,在原有命运里,直到被屠灭,南海仙宗始终被认为高风亮节。
还有晏寒来。
他那么好,即便受尽苦难,仍然心存良善,会在暗渊救下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会避开所有人,悄悄递给穷苦的婆婆一袋灵石。
在原有命运里,他将背负着血海深仇死去,被好不容易结识的好友亲手斩杀,直到闭上双眼的一刻,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应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