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总想闯荡,我认为我就该和我老师一样,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只可惜,我的恩师驾鹤西去早了些。后来的许多年,都是我一个人跌跌撞撞。”
“我躲过了很多劫数,但我也知道我终究躲不开所有人都躲不了的劫数。”
“只是我遗憾,我为什么都活了九十多岁,我学了八十一年的中医,还是这般的无知?”
“方子业,你说为什么?我看完了那么多前辈的经书,看了那么多经方、时方、野方,我看了那么多病,经历了科学技术展迅的这么些年?”
“我还是不懂中医呢?”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陈宋的声音不冷不热,并没有特别失落,只有不舍得。
他说的更多的并不是自己的家里事,并不是陈广白和陈希莶的未来,而是自己有太多未竟之事,而是觉得自己太过于无知。
陈宋的心境,方子业如今还无法理解。
但方子业如今,学会了一点点的借古思今。
方子业自己不会作诗,但此刻可以给陈宋背一背过的:“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学中医的人,文化素养都很高,对古籍以及古诗词的通透程度比一般专业的人都要更好。
“东坡先生大才千古,我岂能与之相比?”
“不过也是,就连东坡先生这样的人物,都会感慨万千,更何况我这样的普通人?”
陈宋说完,摇了摇头,回转过身,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地道:“我该整理的笔记,都整理完了。”
“该交出去的东西,也交到了该给的人。”
“该做的事情,也都有了起头,即便最后这些事情都没有善终,但至少我做过了,只是做不完。”
“我唯一最可惜的事情是,我最想送东西的人,却对我送的东西无感。”
陈宋这都不仅仅是明示,而是pua了,说方子业不尊重老人,更不尊重将死之人。
方子业闻言微微躬身回道:“陈院长,理应而言,长者赐,不敢辞。”
“可学生自觉人生也有限,专精一道尚且觉得时间不够,如果再去学另外一道,要么就是当作兴趣,浅尝辄止,这会辜负陈院长您的好意。”
“要么则是齐头并进,最后搞得不伦不类!”
“这会更辜负陈院长您的好意。”
“其三!”方子业并未给陈宋院长说话的机会:“我如今的思维,最本能最固有的思维就是现代医学,是我从十八岁就开始学习的。”
“如果我真的应承了陈院长您的嘱托,最后以现代医学的理论强行对中医进行解构,万一我在现代医学上还有些影响力的话?”
“更加后患无穷。”
“这时候,就不是辜负陈院长您的好意了,而是对不起陈院长您的好意,事与愿违。”
“陈院长,我经历过的每一种东西,都会实实在在地刻进骨子里,因为这是我的经历,擦涂不掉的。”方子业说完,恭恭敬敬地给陈宋院长鞠了一躬。
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在理在纲,并非是犯犟!
陈宋依旧不答,只是回头看向方子业的表情中,充满着遗憾,嘴里轻声念叨:“恨不能早相逢!”
方子业则继续开解道:“陈院长,即便是早相逢了,或许您也看不上我。”
“中医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遇到了。”
“既然事实已定,那么就是缘分不够,且也够了。”
“因为我必然是遇到了陈老中医您,知道了中医界还有陈院长您这样的人。”
中医是非常保守的,很多流派就是在这样的保守中走成了历史中的湮迹。
像陈宋这般,对自己专业内都动狠刀的,而且还是中医界内部的人,属实不多。
其实现代医学也非常保守,现代医学中很多教授,都不愿意相信中医的真实性,即便是一些院士,都曾公开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