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槅扇半掩着,透过缝隙能看见主位上斜倚着个紫衣男子。
他指间转着鎏金酒盏,墨玉发簪松松绾着长发,几缕碎发垂在眼前,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萧砚。
推开门扉的刹那,暖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萧砚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主位上,广袖垂落如瀑,指尖夹着的玉杯里盛着琥珀色的酒,正慢悠悠晃着。
他身边围坐着七八位锦衣公子,有人捧着琵琶调弦,有人举着骰子吆喝,唯独他眼皮微抬,目光落在鹿闻笙身上,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姿态像极了把玩鼠雀的猫。
“状元郎大驾光临,”萧砚屈指轻弹,酒液溅在桌沿的缠枝莲纹上,“倒是让这醉仙楼的门槛都显得寒酸了。”
他说话时,鬓边金箔贴花随着动作轻颤,映得那双桃花眼愈发妖冶,偏偏语气里透着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矜贵。
案几上的鎏金香炉正飘着沉水香,烟缕在他周身织成朦胧的网,将那身锦袍染得迷离——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的折枝梅,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恰似他眼底深藏的讥诮。
那几个围着他的公子哥依旧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余光在鹿闻笙三人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轻慢。
这阵仗,说是诚心邀请,倒不如说是场精心编排的下马威——满桌水陆毕陈的珍馐尚未动箸,环绕的歌姬乐师已摆出候场姿态,鎏金酒壶在侍女手中折射出冷光,分明是场暗藏机锋的鸿门宴。
鹿闻笙指尖摩挲着袖口暗纹,忽然低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先挑了挑眉梢,将腰间玉带随手一解搭在椅背上,动作间墨色衣摆扫过空气,竟带起半分江湖气。
他一把拽过雕花木椅,在吱呀声响里大马金刀坐下,膝头随意交叠,指节叩在桌面缠枝莲纹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吴飞蓬与段嘉述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按剑而立,玄色与月白衣襟在身后垂落如旗,廊下灯笼的光影透过窗棂,在三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剪影,像极了出鞘的剑。
三人未发一言,却以雷霆之势压过对面七八人的喧嚣,将满室的脂粉香与酒气都逼得退了三分。
只是站定,便将雅间内奢靡的气场硬生生劈开一道缝隙,反压得满室锦衣公子下意识屏息。
萧砚执杯的手指顿在半空,酒液晃出几滴落在狐裘上,他望着鹿闻笙那双浸在烛火里的眼睛——棕色瞳孔深处翻涌着碎金般的光,明明是含笑的模样,却让人想要避其锋芒。
他原以为这新科状元会是副谨小慎微、恪守礼教的模样,却不想对方竟带着一身未经打磨的锐气,那双棕色的眼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精钢,直直将他眼底的轻慢与试探钉在原地。
那几个围着他调笑的公子哥也霎时安静下来,骰子滚落在锦垫上的声响都显得格外突兀,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安,几双眼睛下意识瞟向主位,等着萧砚如何接招。
空气骤然凝固。
萧砚身边的锦衣公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对面却带着漫不经心的镇定模样。
唯有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还在袅袅升腾,将满室的迥异心思织成朦胧的网。
形势,似乎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