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郁盯着床顶眨了眨眼,耳边的说话声停了。
她微微偏头,就看见司马丹坐在床边,带着几分惊喜地看着自己。
“可算醒了,可有不适?”
昏迷的时候也给喂过水,荀郁觉着此刻比平日早晨醒来还要舒适顺畅一些,便摇了摇头。
司马丹面色十分的和缓无奈:“这究竟是怎么弄的,出了什么事?”
“犯了点错罢了。”
“莫非是……因为我送的栀子?”
荀郁抬眼。
虽然不止如此,但确实有关。司马丹的直觉总是很可怕。
司马丹顿了顿,竟又道:“莫非我以往每次送你东西,都会来这么一出?”
见荀郁不说话,司马丹似乎知道了那个答案,一时间心中巨浪滔天。
这就是说,这些年他送的东西,都变成了扎在荀郁身上的刀子?她为何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也未曾真正拒绝过?
这丫头何时能张嘴说些该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道:“姑姑和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荀郁自然不想说:“为何要和你说?”
“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不许我好奇?”
“既然已经这么久了,为何突然好奇?”
荀郁是想把司马丹的问题堵回去,没想到司马丹没被问倒,反而眼睛里泛起微微的奇异的光来,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盯着她。
然后他道:“‘突然’?是了,确实突然。因我这几日心中总是奇奇怪怪的,尤其每次看到你,就更怪了。”
这话听得荀郁身上有点毛毛刺刺的:“有什么怪的?”
“我也不知。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究竟哪里古怪,想来想去,竟是因为那日司马瑜的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看着你成天跟着荀令君后头转,是否甘心。——我自然知道他不甘心,因为他想娶你。可他为何问我?难道他觉得我也想……?”
荀郁不再问了,司马丹却自己接着说了下去:“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当然要左思右想。然后这几天,我就跟心里住了只猫儿似的,一看到你,那猫就挠我的嗓子;看不到你,猫就在胸膛里打滚;听到你被劫走,那猫就伸着爪子,好像要把我整个人挠破了冲出来。”
他盯着荀郁的眼睛:“直到今日看到你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那猫就变成了一团火,把我整个人烧了一通,差点冲到公主府去撒野,幸而你无事。——这火既已烧得这般烈了,自然再藏不住。我实在不明白,阿郁,你向来是最聪明,最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求你告诉我,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荀郁对上司马丹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她又不敢相信正是那个意思。
司马丹是如此爽直无畏,叫她完全无法面对。
他能看中她什么?
看中她整日素面朝天,站在人堆里就找不见?
看中她利欲熏心,从不肯施舍半点善意?
还是看中她表里不一,刚刚还在言笑攀谈的人,转头就能视若无睹?
——只有一点可能,就是看中她有点脑子。正如长公主所说,她除了有点聪明以外,什么都不是。
荀郁看着面前这双灿烂又明亮的眼睛,脑袋里浮现的,却是无数阴暗腐烂的东西。
她看见很多张脸,有被她罗织枉死的,有受她严刑逼供的,有被她绑走妻子儿女要挟着做事的,有杀父弑兄来向她投诚的,还有草菅人命搜刮好处来讨好她的,——她身边尽是这样的人和事,唯一不同的荀煦还被曾经那个尚未醒悟的她亲手送进廷尉狱,白白苦熬好多年。
混乱嘈杂的画面在脑中搅成一团,最后沉淀下来的只有一个念头:
“司马丹,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双眼睛里的光摇晃了几下,司马丹没有轻易放弃,笑了一笑又道:“你又怎知、我们不能成为一路人?”
荀郁确实不知道,她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