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孩子们都有一个母亲。
无论是见过,没见过,每个人从生来都会拥有的母亲。
孩子可能没有父亲,但绝不会没有母亲。
母亲,伴随着痛苦诞下孩子,自己的孩子。
虽然时至今日,一个孩子的降临远没有过去那般折磨蹉跎一个母亲,甚至随着机械子宫和数据产房的诞生,一个孩子,快要失去他原本存在的意义了。
孩子变成了后代,变成了一种意义的赋予,一种,不再特殊的存在。
时羿,米悠想,我知道他是个贵族。所以他的母亲或者父亲,总会有一个是拥有贵族身份的人。
一个贵族母亲,带来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光鲜亮丽的未来。
可为什么提起他的母亲,时羿就变成水底的石子,长满了忧郁的苔藓。
但是米悠知道他从不会说。
母亲,是他喉咙里哽住的一团气,是咽不下也吐不出的一种执拗。母亲,是一个词,一根刺,穿肠愁。
就像原本每次提到母亲一样,时羿总是开了个头,就失了语。好像那根刺卡住,痛着,却吐不出,只是划出血痕,泛出血沫。
好像并非不想讲,只是噎住的时间太久,所以已经生不出一丝心气,而收起了心高气傲。
于是沉默着,放弃挣扎,沉入水底。
米悠趴在贝拉婆婆的膝头,想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啊,没见过的样子,想象不出的样子。
米悠不能理解时羿。
但是想,如果贝拉婆婆是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的母亲是安娜那般。
如果母亲拥有面容,米悠的母亲又会是怎样的面容?
贝拉婆婆的手顺着膝头孩子的头发。婆婆没有孩子,却还是拥有对孩子的爱,就像一个母亲。所以她关切米悠,想要跟随,试图保护,却也不想禁锢。
“你要是想跟着,那就跟着吧。”最后贝拉婆婆发了话,好像答应了时羿,又好像只是将他当成了另一个孩子。
所以关切,保护,却并不禁锢。
贝拉婆婆将米悠扶起,拉着她走进了里面的房间里,许久未见,婆婆有的是问题想问。
外面的气氛沉闷着,藤蔓自己翻出好几个结,但发现并没有人理它,灰溜溜顺着地板缝隙溜走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察言观色已经是最基础的生存技能……
“时羿,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做饭啊?”玛窦终于摆脱了满嘴的藤蔓,“呸呸呸”吐干净嘴里留下的植物表皮,却还是残存着汁水苦涩的味道。
苔丝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他们,这个男的,真的读得懂气氛吗?
玛窦:无辜,只想干活。
然后时羿笑着骂了他一句:“呆子。”
玛窦:“啊?为啥,Ravi?为啥说我?”
虽然玛窦也开始叫时羿这个名字,但是还是执着于自己给他起的绰号,十分难以割舍。
其实他们两个能做成朋友,就是因为玛窦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呆子呢?所以没有安慰,没有可怜,只是一切照旧,招呼人干活、打架、全部全部。
然后时羿扛起自己的枪,拍掉了身上粘着的叶子,好像放下了原本湿了水的过往,身轻如燕地飘向远方。
两个人紧挨着,挤出了一道矮矮的门。
苔丝于是拿出画板,又开始画她的画。
画里触目可及的绿色,是她心心念念的森林。
她并不寂寞,她从不寂寞。
屋子里传来谈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