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放置在花架之上的瓷器推了下来,一看就很值钱的瓶子在地上摔得粉碎。
和泉反应很快,他喊了一声:“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安德停下手中横刀的动作,视线聚焦在几步之外一个男人身上。
笑声比人先到达,男人缓步走近,精致的皮鞋绕开那一摊碎瓷片。他穿着看着就很昂贵的西装,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明明伸手推翻了瓷器,却毫无愧色。
安德虽然停下了,并没有收刀,她将刀尖微微上挑。
和泉不阻拦,没有满头大汗说着新来的不懂规矩之类的话。他只是上前半步,给安德介绍:“这位是诺伊曼制药的新伊势代表,维克托先生。”
气氛很微妙。但是安德非常清楚一件事,和泉会找她肯定是魏玛去神野财团之前给的备案,要是真怕她打草惊蛇惹事,魏玛就不会找她了。
安德脑中回忆了一下魏玛交代的信息。
她看向这个男人的脸,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精致的花孔雀,三十六岁,左眼是假的。如果不是魏玛提前告诉了她,他现在的形象就只是一个品行恶劣的普通暴发户,但他不是,他并不普通。
维克托为什么要魏玛去文德尔港?魏玛要找的人和他有关系吗?他知道“天穹”之外的那个世界?
这位医药代表收敛起笑意突然伸手,安德刀锋一转。
但对方只是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烟雾中他眯起眼,朝着他们这里鼓掌:“小和领班,绮梦町真是人才济济啊。”
“您说笑了,这位并不是我们绮梦町的员工。”和泉不卑不亢地礼貌微笑着,“她是我的姐姐,只是来上班的地方看望我。”
安德依旧毫不言语。
这是她的优点,总是不动声色。对方会觉得她是大将之风,喜怒难辨,心里格外有成算,其实很多时候她只是在发呆。
她在想和泉明显比自己年长,但这男的从认识安德开始,就一直把“姐姐”当成唯一称呼,可能这是跟“魏玛大姐”一样的尊称。
但对面这个暴发户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只是轻蔑一笑:“哦原来是你的姐姐。”
诺伊曼制药的医药代表当然不会把和泉这种人放在眼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在他眼里。他压根没有仔细看安德,只是非常不礼貌地从脚往上飞快打量一眼:“……看着不像。”
额,当然不像了,和泉可以去当明星了,色若春花,皎若云间月,举手投足都是香喷喷的,而她除去身高,顶多算个分不清正反面的小学生。
和泉看出这位代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做出请的动作:“我陪您回席间吧?”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去了。我还特意为此出来看看,看看你们绮梦町的待客之道在哪里。”
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不阴不阳地环顾了四周,刚刚面对面跪下的迎宾员们闻声立刻调转方向,统一朝向他的方向,压低身体齐声道歉。
和泉陪同着维克托回到了席间。
二楼的雅间里坐着好几个人,维克托坐在最尊贵的“上座”,位于雅间最深处,面对壁龛和一幅装饰画《月百姿·月宫迎竹取》[1]。
武场周围依旧是站满了人,沙子上躺着一个人,血流得到处都是。
和泉回头看了一眼,沉下眉眼,拿起桌上的切子杯一饮而尽:“十分抱歉,我们又输了。”
“啊呀啊呀,领班。难道偌大一个玉斗街的绮梦町,竟然找不到会喝酒的孩子吗?要不,您还是把经理请来吧。”
维克托身边坐着另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他嬉皮笑脸地说:“咱们说好了,要按照次方这样向上叠的。输一次是两杯,输两次就是四杯,这是第三轮了,应该喝十六杯。”
花衬衫男人的领子上别着徽章,看着像DNA双螺旋,又像两条缠绕的蛇。维克托身上也有这个标志,不过做成了烫金袖扣。
桌边歪着一个穿着直垂的年轻男生,这种清雅的直垂是在绮梦町雅间服务才会穿的衣服。他一身酒气,睁眼就是找桶要吐,身边两个穿西装的男生扶着他。
说是杯子,但摆在他前面的是十六个美浓烧大海碗,至少成年人的一拳深,已经清了五碗。
装酒的瓮许多个堆在一起,都是没有标签的杉木制酒瓮。古法工艺,无法估价,杉樽释放着淡淡木香,与清酒发酵的米香交融,这种香气也被称为“樽香”。
虽然安德不知道这些酒的门道和价格,但起码她知道和泉身上的香气从何而来了。
“领班,我喝了十一碗了。实在……实在是喝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