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是山卫的衣裳,应该是打晕了山卫之后混进降仙台。但这身衣裳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底下的肌肤除了明显因爆炸而受的灼伤,还有被野兽撕咬过后的伤势。
姜菡萏握住他的手,眼眶酸胀……他的手上全是血。
她早该想到的,寒鸦做不到的事他可以做到——他可以用兽奴的身份混进斗兽场,而斗兽场已经是承德帝的寝宫范围。
可是这样,他要吃很多很多苦。
“是,”姜菡萏的声音微微颤抖,努力露出一个充满鼓励的微笑,“阿夜好厉害,走,我们先回家……”
另一旁,冯秀亭不慌不忙地上前伺候,拍背、顺气、喂水,每一个动作都很细致,但也都很不慌不忙,语调都慢悠悠的:“陛下,慢慢喝,别呛着。”
承德帝眼睛发红,神思更加混乱,猛地挥舞双手,要赶走方才扼住他咽喉的恶鬼:“走,走开!都怪你……都是你找上的……我只想吃喝玩乐,是你告诉我,当了皇帝,全天下的人都会供着我吃喝玩乐……是你……是你骗我吃金丹……你说吃了能延年益寿,精力无限……都是骗朕的,都是骗朕的!朕当初就不该答应你,那场雪崩根本不是你请来的神仙助力,那分明是神罚啊!”
姜菡萏已经牵着阿夜的手准备走了,忽然被那两个字钉在原地——雪崩!
“什么雪崩?”她喃喃问。
“回小姐,”冯秀亭道,“陛下说的应该是景平三年的那场雪崩。”
景平三年……十五年前让她父母和先皇先皇后葬身莲花台的那场雪崩!
姜菡萏脸色发白
:“那场雪崩……是谁请来的神仙助力?”
“老奴自小伴着陛下长大,可自从虞仙芝进了王府,陛下的事情,老奴就不清楚了。”冯秀亭轻言细语地道,“老奴只知道,景平三年的腊月冬猎,陛下去了西山围猎,一直与陛下形影不离的虞仙芝却消失了三天,第四天傍晚才回到围场。那时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开,敬王带着文武百官来迎陛下入宫,登基为帝。”
“当时老奴也在西山,雪崩之时,山顶似有巨响传来。当时人人都以为是雪崩发出的响动,但今日亲眼看到降仙台爆炸,老奴回想起来,觉得两者甚是相似。”
姜菡萏心头突突直跳。雪崩……如果当年真的有一场爆炸,的确足以引发雪崩。
那么,当年的雪崩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可是,若那个时候虞仙芝手里就有火药,为何这么多年还一直在苦苦寻找配方?
而且,西山围猎时,诸峰皆禁,每一处都有羽林卫把守。
莲花台上,更是有皇帝、皇后、太子、姜家家主和夫人在,世间地位最为尊崇的人齐聚一处,其防守之严密,绝不下于降仙台。虞仙芝当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承德帝本人也不过是个无权无职的闲散王爷,是如何能让虞仙芝不惊动任何人、顺利上山的?
冯秀亭叹息:“这正是老奴想不通的地方。若真是人力所为,谁才会有这份力?谁才是虞仙芝身后的人?”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承德帝,可是承德帝目光涣散,面露疯狂,像是陷进一团迷梦中,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双手掐着一团空气,面色狰狞:“虞仙芝!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早知如此,我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
“他怎么害了你?如果你不是你点头,他能上得了西山?”姜菡萏趁他糊涂,厉声大喝,“风庆阳,若不是你帮着虞仙芝上西山,先皇与先皇后,还有姜家家主夫妇根本就不会死。现在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知道了你的罪行,你要以死谢罪!”
承德帝脸色大变:“我不是,我不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是虞仙芝,都是虞仙芝做的,是他自己上的西山,是他弄的雪崩,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要死,不要死——”
他惊恐到了极点,说到最后,眼睛发直,竟是晕了过去。
姜菡萏急剧喘息,真相就在眼前,她却没办法再逼问出来。
忽地,她想到一个人:“安贵妃……安贵妃一定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
冯秀亭叹息:“安贵妃已在狱中自尽了。”
姜菡萏:“……”
那么,也许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景氏。
*
羽林卫灰头土脸地回来向敬王覆命。
他们一番追拿,在大街上闹得鸡飞狗跳,最终抓回来的只有庆王妃和她的宫人们。
风曜不知何时早已逃之夭夭。
姜蘅芷双手被缚在身后,头发凌乱,脸上沾着不少尘土,无论是当贤王妃,还是在姜家做小姐,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但心情却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风曜走了……她帮他逃走的。
她以为他会带她一起走,可是那样他就无法脱身了……曜哥哥就是这样,自小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这就是她为自己选中的男人。
敬王自是恨恼,道:“姜氏,本王念你是个无知妇人,你只要将风曜的去向老实交待,本王便对你既往不咎。”
姜蘅芷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走的时候,唤她为“我的王妃。”